小狸语冰🧊

一只果子狸→果子狸跑过去了┃墙头很多,时常爬爬┃偶尔掉落自产粮┃码码字补补番┃我永远喜欢乙女┃有点自闭,但是极好交流
待你音讯全无,我再用爱你的心去爱世间万物。

■马超x你■倾世雨(生花番外)

我终于搞出来了!


是【生花】的番外篇,讲的是小马哥离开蓉城后的事情,所以有些偏单人向,如果没有看过【生花】的话建议点击头像看一下哦~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觉有些烂尾,不过我已经尽力了QAQ


喜欢的话可不可以留个评论哇~


——————————


 

月朗星疏,欢声鼓舞。

赵云提着一壶酒,趁众人都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时,悄悄地起身于暗间离开了席位。

此时已是夜深。益城刚取得了一场胜仗,空气中的血腥气都还未完全消散,激得将士们兴奋异常,吃着大块烤肉,互相灌着烈酒,纵使夜幕低垂也掩不住营地里的群情高涨。

 

赵云在要拐进营帐背面的暗处时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摇摇晃晃地,即使他伸手去扶,也总是要往地上倒去,一看便是喝断片了。

“将军!”那人竟还能认得出他,眼皮忽闪了好一会儿才立刻挺直腰背,行了个十分夸张的礼。

赵云被他的模样逗乐了,故作严肃地教育道:“小酌怡情,但万不可因醉酒误了大事。”

那小兵马上大声回道:“是!”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似也觉得自己现在说这种话有点扫兴,闲话了两句后赵云便让他回去了。

 

他提着那壶酒,从小路绕过重重营帐,直避过所有人耳目,摸到了一处看着似乎已经熄灯了的营帐外。

今夜的益城军营被篝火映照地透亮,欢笑声蔓延在营中的每一个角落,唯有面前这个军帐静谧无声,与那觥筹交错隔离开来,沉默在黑夜中观望着远处的热闹与喧嚣。

赵云知道帐中人定还醒着,所以也没有打招呼,直接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的布置与其说是简单,倒不如用简陋来形容会更贴切一些。赵云看着寥寥无几的勉强算作是桌椅的物件,暗叹了一句怕是有天这人抛下五虎将的身份、悄无声息地离开益城都不奇怪。

 

“子龙。”

赵云走过去将酒壶放在了兽皮毯子上,身子一歪便席地坐在了马超身旁。

“怎么不去外面喝酒?”

“太热闹了,不习惯。”

马超在赵云坐下来的时候就将手中的东西收回了怀里,不过赵云眼尖,看到后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倒也不是在逗趣他。自马超来益城这几年来,除了他的冷晖枪,赵云还从没见过他有什么珍视的东西。

马超闻言顿了一下,而后伸手去摸那壶酒。

“一个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自己买的?”

“嗯。”

马超没打算继续往下说,赵云便也不问了,只接过他倒好的酒,与他碰了碰碗后一饮而尽。

 

这个西凉来的青年总是孤僻而清冷,独来独往,虽被封了将军,却没有一点将军的做派,唯有站上战场领兵作战时才能看到他的能力。

即便是与他关系最好的赵云,也很难看透他在想什么。

烈酒暖身,就这么灌了几碗酒下肚后,帐内倒也没那么冷了,甚至连昏黄的灯光也透露着暖色。

赵云环视了一圈,道:“孟起,明儿个我找诸葛先生给你拨几个侍女来吧。”

“没必要,我这里不缺人手。”

“你是不缺人。”赵云笑道,“你看看你这军帐,跟一般士兵的营帐没什么区别,又不爱跟人打交道,这要让别人看见,不得说先生和我们几个来得早的孤立你?”

“……”

 

在马超刚来益城没多久后,诸葛亮就给他了和其余四人差不多的待遇,只不过他以前的简约日子过惯了,所以将那些不必要的东西都退了回去,连伺候的下人都没要。

这次赵云又将这事提了出来,还言之有理,马超沉默了一下,也只得随他去了。

“一个就够了。”这是他最后的退步。

 

赵云办事向来很快,昨晚才喝过酒,今晨侍女便被送来了他的营帐。

小姑娘一身粉色侍女服,扎着两个发髻,站在门口有点畏畏缩缩地,不敢过来。

“见过将军。”她颤颤地行礼,“奴婢是来服侍您的侍女。”

马超才刚刚练枪回来,出了一身热汗,正洗着脸,在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后应道:“嗯。”

转而又看她局促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顿了顿后缓声道:“先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奴婢告退。”

马超自觉自己并没有很难伺候,也从没苛责过下人,不知这小丫头怎么跟他说两句话都紧张地直抖,看得他一阵无奈。

 

益城有五位将军,因性格各异而常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讨论时多是聊前四位的,一谈到马超,总是会出现一阵诡异的静默,人们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几句“打起仗来英勇无双”“独来独往性格淡漠孤僻”“寡言少语难以相处”,远不及张飞赵云几人来得惹人喜欢。

流言可畏,这些话聊的多了,直传进了益城军营里。下人侍女间也会闲来无事咬咬耳朵,昨儿个关羽操练时罚了几个好吃懒做的小兵,今儿个赵云又在街上扶了几个摔倒的老太太,讲得绘声绘色,引得周围围了一圈儿侍人,听得津津有味。

闲话越传越夸张,到最后,马超已变成了大伙儿口中的冷面修罗,身上的面甲是要遮住嗜血的印记,冷漠孤僻是因为怕失控杀人。

 

“听诸葛先生的侍女姐姐说,马将军可是杀了自己的恩师后来的益城。你说,要不是入了魔失了控,谁能干出这种事?”

底下一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就这样,马超成了侍人们避之不及的存在,谁也不愿意去服侍他,生怕哪天就丢了性命。

 

以至于侍人间曾举办过一次投票,票选最想服侍的主子,赵云以七成的得票率将其他四位远远甩在身后,反观马超那栏,只可怜兮兮的贴了一张票——总得给将军一个面子,不能输得太难看不是?

这唯一一张票便是邱萌投的。

倒不是她想投,而是她交的太迟了,数票的侍人直接将她的那一票贴在了马超那里。

 

于是益城人们又在聊,有个叫邱萌的侍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竟然愿意去服侍马超将军,也不怕夫人没做成,小命先丢在了将军府。

邱萌对此番误会倒是一笑而过。左右不过是个投票,又不是真要她去做马超的侍女,没什么好在意的。

——直到她收到了服侍马超的命令。

真是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马超和赵云在此次战役击退了武都的主要作战兵力,将其逼出了益城地界,使得益城在三分之地站稳了脚跟。

战事暂息,常年在外行军的俩人也得以喘口气。诸葛亮念其二人劳苦,于是给他俩放了个假,可回府好好休整几天。

 

在偌大的将军府住了一阵子后,马超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赵云让他找几个侍女的劝告有多正确。

将军府自有下人打理,然府内活计众多,看守巡视、劈柴做饭、修整草木等事,下人尚可完成,热水铺床、叠衣束发之事却是力不从心,邱萌来到将军府后,刚好将这空缺填上了。

马超虽然不习惯他人服侍,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心思剔透,手脚麻利,给他省了很多事。

 

“将军。”邱萌端着托盘在回廊间弯弯绕绕走到了马超身边,将碗碟一个个摆放在了他身旁的木栏上,“夏日炎炎,奴婢问厨房借了点材料熬了莲子汤,将军尝尝看?”

马超正靠在廊柱边摩挲着那枚芙蓉玉手镯,听到邱萌的声音后抬起了头,看着她将罐子里的莲子汤倒进瓷碗里,道:“谢了。”

邱萌捂着嘴笑道:“将军言重了。自古以来便没有向下人道谢的道理,将军又何必言谢?”

 

在将军府服侍了一个多月,邱萌发现马超并不似大家口耳相传的那样可怕,虽然性子有些冷淡,却从不苛责下人,对于她的笨手笨脚也毫不介意。尤其是他使唤下人的次数屈指可数,邱萌跟着他倒是比在之前的主子那里轻松许多,恐惧褪去后,她玲珑乖巧的一面自然而然便显现了出来。

马超端起汤碗抿了两口,邱萌眼珠转了转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镯子。

她下意识地轻喃了句:“蓉城芙蓉玉?”

声音虽然小,马超却听得明明白白。

他的眼神有点挣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认得这个镯子?”

“认得。”邱萌点点头,“奴婢家在蓉城——那里本不叫蓉城的,只是城中刘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因为这芙蓉玉做得极好,声名在外,所以才改叫蓉城。”

邱萌垂首答完了马超的问题,却许久听不到他的回应,因此偷偷地抬起头看了看马超的脸。

马超看着那枚镯子的目光不似平常一般淡漠,反而揉杂着缱绻与怀念。

“将军对这玉感兴趣?”

“算是吧。”

 

玉石为死物,纵使再名贵,在马超眼里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为奇。

——不过是想透过这玉镯看到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罢了。

 

他离开蓉城已经一年多了,自从那日在倾盆大雨中与刘乔道别后,他便辗转来到了益城,被诸葛亮收入麾下。

益城人人都传他热衷于战斗,连血液中流淌的都是嗜血的杀意。奇异的装束、寡言的性格、还有弑师的过往,让他成为了百姓口中谈之色变的厉鬼。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只有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他才得以忘记刘乔那张热泪滚滚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瞳。

 

不知为何,同是刻骨铭心的回忆,对于西凉他所能回忆起的只有伙伴们的信念和言语,而对于刘乔……她哭泣的脸庞已经化成了他摆脱不掉的梦,在每一个夜晚闭上眼睛后都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明明是个乐观而又坚强的女子,落水苏醒后不曾慌乱;看到他来参加婚礼时虽然故作端庄,唇角却俏皮地偷偷扬起了;在被他拒绝后也没有放弃,仍旧倔强地说出了表白的话。

最后却流着泪与他说再见。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刘乔是蓉城最显贵的大小姐,合该嫁给一个年少有为、家世优越的公子,在平安喜乐中度过一生。

年迈的老人说他耄耋之年才能回到西凉,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万一是真的呢?

他舍不得刘乔跟着他居无定所,更舍不得她纯真的面容在颠沛流离中逐渐被风霜雨雪雕琢成沧桑。

因此他离开时没有带上她,只带走了刘家玉石铺里的一枚镯子。

 

“你说这玉是蓉城刘家做的?”

作为下人当然要心思玲珑一点,马超这么一说,邱萌立刻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是的。刘家本在蓉城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之前一直是做丝绸的,却总被孙家压着一头,成不了气候。”邱萌给碗里添了些汤,“后来刘家大小姐出生那年,刘老爷得人指点,研究起玉石生意,刘家的家业也是从那年开始越做越大,尤其是芙蓉玉做得最为上佳,三分之地都可见到刘家的玉石。”

以往刘乔也会跟他谈起家里的生意,却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点,如今从他人口中听到她的故事,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马超不由得在心中自嘲,为了斩断刘乔的念想,这么决绝地离开了蓉城,如今却还是因为思念难捱,像个快要渴死的乞丐,乞求着他人施舍给他一点儿刘乔的消息。

“这么说刘大小姐倒是福星了。”

邱萌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对此事很感兴趣:“是啊。这些都是姐姐告诉我的,她很喜欢刘家的玉镯子,所以知道得多些。”

“怪不得你认得这玉。”

 

说到这里,邱萌已经明白马超旁敲侧击地,为的应该就是这位刘家的大小姐了。

这也难怪他惦记,刘乔出身名门,且不说家里生意如日中天,还带着福运的传奇色彩,单论大小姐本人,她的才情和风雅都是人人称道的。

心悦大小姐的男人数不胜数,只邱萌见过的少说也有十来个了,因此马超这么意有所指的谈话她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奴婢不但识得这玉,还知道刘家所制最上乘的芙蓉玉是什么。”

“哦?”马超来了兴致,“是什么?”

邱萌掰着指头道:“‘君子如风,贤女似玉’是蓉城曾流传过的一句话。这后一句的‘贤女’说的就是刘小姐。因此刘家最好的芙蓉玉就是她呀。”

“原来如此。”

邱萌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刚才似乎看到马超微微扬起了嘴角——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瞬。

“我曾经见过刘小姐一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私下里我和姐姐就将‘贤女’改叫做了‘仙女’。”

“邱萌。”似是觉得她话多,马超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板着脸斥道,“你今日没有活做?”

被点了名后邱萌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立刻跪到了地上垂首道:“奴婢知错。奴婢这就下去干活。”

“去吧。”

邱萌起身,收拾好了餐盘,转过头就要离开回廊,没走两步却又被马超叫住了。

“忙完了就去找管事领你的赏钱吧。”

这对于欠了一屁股债的邱萌来说简直是天降鸿福:“谢谢将军!”

 

 

 

益城又有了新流言。

“之前不是说那邱萌姑娘上赶着要做马将军的夫人么?”茶馆的老头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如今却还真的有了些苗头。”

有人插嘴道:“将军看上她了?”

“小老头可不敢妄下定论。”他斟了一杯茶,轻抿了几口这才继续慢悠悠道,“只是如今诸葛先生手下都晓得,马将军对邱萌姑娘可是纵容得很,不打不罚的,还经常与她彻夜长谈……嗨,将军和侍女有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惠其雨露罢了。”

四周围着听八卦的人都了然地点点头,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或羡慕、或鄙夷,人生百态,尽显其中。

 

邱萌回过头小声唤了句:“将军……”

“走吧。”

马超今日出门本是要去诸葛亮府上接待一位客商,路过城中茶水铺子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了有人在谈论他的事情,心思一转便停下脚步听了两句。

两人都知道那老头说的尽是些杂言碎语,就连马超经常与她聊起蓉城刘乔的事情都能被他添油加醋成这番模样,还真是令人乍舌。

邱萌觉得马超应该是听不得这些话的,却又不敢催着他离开,只好轻唤了他一声。

也还好马超并未有什么不悦,只是安静地听完了故事,然后带着她去往了丞相府。

 

诸葛亮向来思虑周全,又极有远见,此次战役过后,大喜之余也不忘为余后的发展做好充足的考虑。为了整顿军队,同时也出于对兵马物资的计算,他曾派人与杨煜谈过合作。

杨家世代铸铁,大到刀枪剑戟,小至锅碗瓢盆,都能寻到杨家的工艺,若是能得杨家相助,便可缓解益城的兵力压力。

谈合作讲究诚信,此番杨煜亲自前来益城与诸葛亮当面商议,诸葛亮便也唤了五虎将前来丞相府一同会面,意在向杨煜展示合作的诚意。

 

说是一同洽谈,其实马超他们只需要站在旁边做做样子,做生意这种唇枪舌战的活儿诸葛亮一人足矣。

杨煜虽是常年经营着家业,却丝毫没有铸铁锻兵的粗犷气息,反而文质彬彬地,执着一把玉竹折扇,配着他天青色的长衣,颇有几分文弱书生的味道。

两人都是聪明人,大道理不必多言,两方合作也是利多弊少,杨煜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交换一下双方的态度而已,因此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诸葛亮吩咐厨房准备酒席,在等待的时候又与杨煜天南海北地聊一些奇闻趣事,无意间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折扇上,扇面画得精致,用材也极为讲究,只是做工稍显生疏,有好几处的扇骨都脱开了,他却浑然不觉,倒是令诸葛亮产生了点兴趣。

“我观杨公子对这手中折扇爱不释手……可是他人赠予?”

“先生慧眼。”杨煜笑着将扇子平铺在桌上,“此物乃内人所赠,杨某自当携在身边。”

“是夫人亲手所制?”诸葛亮轻抚了一下扇面——丝绢柔滑,实乃上品。

杨煜礼貌地微笑道:“不瞒先生,从选材到作画,都是由内人一人完成。”

“观此物不俗,若有机会倒希望与夫人谈论片刻。”

“先生也喜欢这等风雅之物?”杨煜收回了扇子,面上的喜色却逐渐淡去了。

 

马超就站在诸葛亮的身后,本无意听他们二人都聊了什么,只是在看到杨煜从门外走进大厅的时候心中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他应该是认得杨煜的。但是他又能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杨煜,他的脸对马超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今天必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直到杨煜谈到了他的夫人,马超才恍然大悟,内心瞬间一片清明。

那天刘乔在送他走的时候曾说,爹娘已经为她寻好了夫家。

她说,杨家的生意总是要四处走动,说不定她也可以跟着一起四处走走。

杨煜自蓉城而来,前往益诚与诸葛亮商谈合作之事。

 

原来如此。

马超静静地看着杨煜白净文雅的脸庞,仿若雕塑一般站在诸葛亮的身后,淡漠的神情一如往常,就连赵云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有手指几不可闻的颤抖能够显示出他此刻的慌乱与悲切。

这本应该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局——琴瑟和鸣,岁月绵长。

可当他又偷偷看向那个被杨煜护在怀里的折扇、看向那与扇骨微微脱开的丝绢时,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世人皆知刘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女工也颇为出色,从头到脚都寻不到一处缺点,仿佛世间女子所有的聪慧与剔透都凝结在了她一人身上。

而只有马超知道,刘乔其实对于这种手工艺品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瓷器如何烧制,不知道木雕应该用什么木头,不知道扇面和扇骨要怎么连接在一起。因此杨煜的那把扇子,玉竹与丝绢都是上等,扇面也画得极为精致,做工却显得逊色得多。

他仿佛能够透过这把折扇看到刘乔抿着唇,笨拙而又固执地将扇骨一根根地粘合在丝绢扇面上,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定要做出一把完美的扇子送给心爱的人。

不知道杨煜是否也能从这把扇子中看到她的心意?

马超垂下了目光,不愿再多看一眼,只怕下一刻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然而视线可以躲避,声音却无法阻隔。

杨煜唇角的笑意在诸葛亮谈论到刘乔时便逐渐隐去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顿了许久才说道:“然而……内人早在半年前香消玉殒,先生怕是要失望了。”

 

“啊——!”

“孟起!”

“啪——”

 

杨煜话音未落,伴随着侍女失控的尖叫,在电光火石间,流淌着冰冷色泽的枪尖已经抵在了杨煜的喉间,锋利的晖光微闪,有丝丝血迹从他的脖颈处缓缓流下,隐入天青色的长衣中。

马超只在一瞬间便站在了杨煜的面前,薄唇紧抿,目光锐利,虽一言不发,在场却没有人感受不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以及令人畏惧的杀气。

 

若不是赵云反应极快,几乎在马超出手的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制住了他的动作,杨煜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来通知诸葛亮酒席已经备好的侍女已经软倒在了门边,茶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淌了一地,慢慢地蔓延到了马超的脚下。

 

赵云的手握得酸痛,却丝毫不敢放松——马超的力气太大,只要他略微有点退缩,杨煜的命势必要留在益城丞相府。

诸葛亮也被他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令他住手。

只有杨煜还面色如常,似乎只当这是马超与他打招呼的方式。

他静静地望着马超的眼睛,一言不发。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马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嗓音极冷,分明是在战场上厮杀时才会有的森森寒意:“杨公子,您应当知道,要谈合作最忌讳的是什么。”

“将军多虑。”杨煜眉目微垂,“在下绝无欺骗之意。内人身体羸弱,问药多时也不见起色。在去年冬天便已逝去了。”

杨煜的声音有着江南独有的温软柔和,听在马超耳朵里却和厉鬼无常无异。

“诸葛先生,内人与我媒妁之言,我对她敬爱非常,绝不会用此事欺瞒于各位。”

 

“孟起。”诸葛亮道,“退下罢。”

“孟起。”看马超没有停手的意思,赵云又小声唤了他一声,还带上了劝慰与祈求,生怕他一步行错,自此万劫不复。

马超却只觉得他们不但吵闹,还愚蠢至极。杨煜撒的谎如此显而易见,留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在益城有何用?偏偏他们都让他住手,当真可笑。

 

可他持枪的手却越来越无力。

马超咬牙切齿地稳住颤抖的手,手指因为用力已经褪去了血色,微泛着苍白。他死死地盯着杨煜的脸,一定要从他口中撬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刘乔死了。

怎么可能呢?就在一年前她还健健康康的,虽然小时候是多喝了几碗药,但成年后便已经康复了,绝不会有性命之虞。如今杨煜说她在半年前就逝世了,要他如何相信?

马超固执地用枪尖抵着杨煜的咽喉,军师与友人的话也全当听不到,耳朵里翻来覆去的只有那句刘乔死在了去年冬天。

 

诸葛亮劝不回彻底失控的马超,就连赵云也撤不下他执枪的手,大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静谧地让人心生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唤,打破了一室寂静。

邱萌抓着门框,连腿都在颤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将军……”

她为侍女,在进入丞相府后就被拦在了大厅外,只能留在院中做些杂活,等待马超从大厅里出来带她回去。而当她被管家吩咐去寻找向诸葛亮通报酒席已经备好的侍女时,入目的情景令她立刻腿软地就要摔倒在地。

“邱萌。”马超回过头,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就连声音都像是从无尽的黑暗中传来的,“大小姐近日如何?”

“十……十天前刚……刚外出归家……”

“小丫头。”杨煜应是看出了邱萌的心虚,打断了她抖抖索索的话语,“下人行事须得谨言慎行。刘府里住着两位大小姐,你说的这位应当是嫁去刘家的孙大小姐,刘大小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邱萌吓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砰”得跪在了下去,额头直接顶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奴婢知错,奴婢该死!”

 

她说,奴婢知错。

马超的眸光闪了闪,那一直拧着的劲儿在瞬间消散,枪杆沉重地直要往地上掉。他的力道撤得突然,赵云来不及收回钳住他手腕的力量,只闻得一声骨裂的细响,他的手便软软地垂在了身侧。

随后冷晖枪落地,“啪”地一声,浸入满地的茶水中,溅起了点点水珠。

茶水冰凉,冷彻肺腑。

 

 

 

马超不记得那日他是如何从丞相府回到自己的住处的。

他有些浑浑噩噩的,只觉得似乎是自己走回来的,又似乎是被诸葛亮派人押回来的,还赏了他半个月的禁足,不许出将军府一步。

 

可当他叫来邱萌问时,邱萌却说,是赵云将他送回来的,没有别人。

他轻笑了一声:“子龙这家伙,向来喜欢多管闲事。”

邱萌小心翼翼地将碟碗摆放好,什么话也不敢搭,只说了一句:“将军请用膳。”随后便低头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这也难怪,益城关于他的流言一向血腥,之前邱萌虽然有过改观,但经历过丞相府这件事后,她应该是吓坏了,又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

 

被禁足的日子实在无聊——而当马超一无聊,遭罪的自然是下人。平日里马超很忙,因此不怎么搭理他们,事做得是好是坏总会睁只眼闭只眼。而现在他闲了下来,总是每日每日地在府中游荡,从厢房走到正厅,又从正厅走到园中,仿佛要将将军府的每一处都走个遍。

下人们怕他并不是因为他变得待人严苛——相反,马超几乎不怎么跟他们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在后院练练枪,或是在池边喂喂鱼,权当下人们是空气一般。

可越是这样,下人们越是提心吊胆。

谁不知道当初在丞相府,马超就是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却突然差点杀了来拜访的贵客。如今将军府人人自危,看到马超走过来都恨不得躲到十里开外。

 

马超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左右他这样孤僻的生活已经过了许多年,身边有没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也有不一样的时候。

在蓉城的时候,他的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姑娘,不管他走得有多快,拐了多少个弯,都会气喘吁吁地跟上他,然后在他于心不忍而停下脚步的时候,抓住他的手指,唇边漾着笑意道:“看我抓到了什么?”

那时的他也微勾唇角:“什么?”

“我喜欢的人。”

 

“……伊人在岸,如月似星。”微风徐徐,水波粼粼,刘乔坐在船边,伸手在水面上划开了道道波痕,轻唱完那首歌后,回头对他道:“一个人怎么能又做星星又做月亮呢?这样夜空岂不是太单调了?”

他顺了顺她乌黑的长大,问:“那你想怎么办?”

“伊人只需要做星星就好了,月亮呢……就再找另一个人来做。”

“你可真会打算盘。”他摇摇头,“星光长耀,而月有圆缺,要是哪天晚上月亮不见了,星星要上哪找去?”

她眨了眨眼睛,眸中秋水盈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很容易的,月亮就在我的眼睛里。”

 

马超并不是刻意要在府中走动,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只是他不能安静下来。

只要停下来,所有的回忆就会像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而他就像在洪流中翻滚的浮木,寻不到宁静之时。

因此他整晚整晚地失眠,有时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还未曾入睡。

他只盼着诸葛亮能早日收回禁足的命令,把他扔回军营里去,让他回到策马杨戈的沙场。益城太安静了,听不到隆隆战鼓声,听不到刀枪剑戟的撕扯声,听不到敌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和求饶声。

——他只能听到刘乔温温柔柔的笑声,听得他鼻尖总是泛着酸。

 

 

 

令马超没有想到的是,在诸葛亮安排他去军营之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信纸泛黄,字迹工整,随着纸张被徐徐展开,有淡淡的墨香散发出来,萦绕在鼻间。

而让他更为讶异的是,与这封信一起被送来的,还有杨煜十分宝贝的那把玉竹折扇。

 

【展信好。

想必不用在下道明,将军便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此番写信无意冒犯,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讲与将军听。

阿乔小我三岁,她出生那年,我随父亲去过她的百日宴,家父与刘老爷交情颇深,玩笑间便许下了我与她的娃娃亲。阿乔是我看着长大的,刘府家教严厉,从不许她外出,就连四书五经都是我替她寻来偷偷塞进她院中的石桌下,还总要防着被管家逮到,因此总会时不时翻墙离开,如此这般过了几次后,我最常翻爬的地上忽然多出来了一个小凳子,静静地摆在墙根下的杂草从中。

我很喜爱阿乔——与她相熟的人没有不喜爱她的,但我也知道儿时的事无非是笑谈而已,阿乔不一定对我有意,因此我爱她敬她,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后来去刘家提亲的家母从刘家回来后,说阿乔同意了与我的亲事,我一瞬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下人拿来汗巾,我这才发现额上全是紧张出来的岑岑冷汗。

我精心地准备着一切,想要给她蓉城最华丽的婚礼,但就在婚礼的前几天,刘家忽然派人来说,阿乔病了,婚期须得推迟等她康复后再办。聘礼已送,亲事早已定下,这婚礼何日能办于我而言没什么好在意的,所以阿乔在没有见到那场盛大的婚礼的情况下,嫁给了我,住进了杨府,此为我一生之憾。

阿乔的身子一直没有好过,即使有侍女的细心照料,即使我寻遍了各处名医,仍旧挽不回她日渐逝去的生命。大夫说,阿乔患的是心病,愁绪郁结于心,难以纾解,纵使药材再名贵,也治不好她的病症。我心痛不已,只得问她所思何事,然而阿乔守口如瓶,从不愿与我讲她的心魔。

在下不来床的那些日子里,她问我要了玉竹、丝绢等物,醒的时候就摆弄一下这些东西,睡着的时候就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我观将军那日盯着这扇子多看了两眼,想必也是发现了它做工稍显粗糙——不过是最后阿乔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那些扇骨她已经粘不紧了。她宝贝那扇子宝贝得紧,就连从小侍候她的侍女要帮她,她也不愿意松手。

她最后将那扇子送给了我。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东西,因此我一直在寻找,寻找她真正想要送给的那个人。

马将军,如今这把扇子,该物归原主了。】

 

信里还卷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在马超将信纸展开后掉进了他怀里。

他木木地将那张纸拾起来,放在桌上仔细地铺平。

 

这张纸比起杨煜的那封信要简短许多,只有寥寥几句,清秀的字体因为时间的缘故而微微有些模糊了。

 

【君赠白玉笛,我还丝竹扇。晨时奏曲相约,暮时流风戏萤,自此山高水长共赏,纵是时光杳杳,也可作岁月绵长。】

 

邱萌将信和扇子送来书房后就离开了,却忘了关上窗户。

秋风徐徐,携着夏日的最后一丝余温掠过窗前,吹得马超的额发微微扬起。

 

他将那字迹模糊的纸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还在西凉时他便不怎么喜欢识字,一天中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习武,或是研究兵法,学堂里的先生又气又拿他没办法,只得随着他的性子胡来,因此他只能读懂浅显易懂的文字,再深奥一点的,看起来就颇为费神了。

刘乔的这短短的几句话,他总觉得自己看懂了,过会儿又感觉没看懂。

朦朦胧胧,却也清清楚楚。

 

真是个傻姑娘。

玲珑剔透、文雅端庄,却如此轻易地将心交给了他这样的人,还把所有的痛苦藏得滴水不漏。

她将所有的欢喜与珍爱都给了他,留给自己的只有酸涩和苦楚。

 

“阿乔。”他眼睫微垂,唇齿微动,不知在呼唤谁。

书房里一片静谧,无人回应。

 

不多时,窗间忽然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马超抬头,看到有一只绒羽橙黄的鸟儿正拍拍翅膀,穿过窗户落在了他的面前。

它好像根本不怕这个面色阴冷的庞然大物,翅膀一伸便欢快地在桌上蹦了几下,叽叽喳喳地唱起了歌儿。

 

小鸟啼声婉转,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阿乔在唱着那首她唯一会唱的歌谣。

 

“遥遥高山,流水潺潺。有鹊和鸣,在水之南。”

“遥遥高山,流水淙淙。有鹊和鸣,天水相拥。”

“遥遥高山,流水清清。伊人在岸,如月似星。”


————end————

评论(25)
热度(207)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小狸语冰🧊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