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逆方应看x你■汴京旧事
避雷预警:
❀非遇逆女主,完全私设+第三人称,可以说是没啥代入感orz慎入
❀有借鉴一点遇逆情节qwq
❀流水账预警,不太甜也不太虐,只是想讲个故事【最后发现故事也讲不好】
❀bug多,捉虫感谢∠( ᐛ 」∠)_
❀如果能接受的话请继续看吧w
艾特傻落 @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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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争、去抢、热烈、鲜活。
她所追求的,或许永远也求不到。
但她所坚持的,侯爷都替她好好地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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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府外有轻微的吵嚷声。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只有他一人,站在一片荒芜的沙丘上,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天地间只余飒飒风声。
在他的脚边,却突兀地冒出了一芽绿色,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徐徐舒展开来,固执地在流动的沙子中挺直了身板。
一个普通的梦,却让方应看一阵心悸,蓦地睁开了眼睛。
方应看很少做梦。
偶尔梦到的,也只是母亲厌恶的脸与一张张染血的面孔。
不能理解这个古怪的梦到底要告诉他什么,这个事实令方应看皱起了眉。
他起身洗漱了一下,穿好衣裳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彭尖。”
立刻有人走了过来:“侯爷。”
“外面怎么这么吵?”
彭尖并不知方应看做了梦,只当他面露不悦是因为方府外的吵闹声。
“是……街外那家医馆在义诊。”
“义诊?”
彭尖想了想,又解释道:“姑娘定了规矩,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诚和医馆义诊的日子,今儿是六月十五,所以来了许多人。”
方应看气得笑了出来:“也亏她想的出来,当真是死皮赖脸。”
彭尖没少见过这样的方应看,这时候也只敢闭嘴乖乖站在一边。
方应看冷笑了一声:“走,这么热闹的场面,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说到诚和医馆,汴京几乎无人不晓,即便是垂髫小儿也知道这家大名鼎鼎的医馆。
倒不是说诚和医馆的医术有多精湛,而是它的主人非常有名。
世人皆知神通侯方应看英俊潇洒俊美非常,乃汴京万千富家小姐的意中人,偏偏方应看其人喜怒无常,是非不分,做事颠倒黑白,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到这个年轻的侯爷,总是要骂上几句的。
纵使方应看如此恶劣,闺阁少女们对他的思慕之心却从未减少过,毕竟自己多半也是嫁不过去,多欣赏欣赏好看的皮囊还是没错的。
恋慕方应看之人甚多,但最多也就是站在桥头含羞带怯地远远望上一眼。
除了一位姑娘。
她就是诚和医馆的主人,也是医馆唯一的大夫。
汴京原是没有诚和医馆的,只有一个喜欢方应看喜欢到人尽皆知的姑娘。
她甚至在离方府最近的地方置办了房产。
在她东跑西跑装修房子的时候,名门小姐们眼珠子都惊掉了。
这怎么争?人家追侯爷追得府区房都买好了,自己完全失去了核心竞争力。
因此,在诚和医馆大张旗鼓地开业时,方应看的暗恋者数量也在直线下降。
后来,大家都觉得这门亲事应该八九不离十的时候,这位姑娘的声势却逐渐消弱,直至平静成一潭死水。
方应看从始至终对她都是视而不见的,尽管她总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方应看也权当没看到。
有明白人就说:方侯爷何许人也,他若是不想娶,你就算是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府里,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这话实在是犀利,一下子便将姑娘贬进了土里。
而大家看那姑娘的目光也慢慢染上了戏谑与嘲弄。
姑娘似是个宠辱不惊的人儿,方应看这日往这边多看了一眼,她便勾勾嘴角;那日从医馆门前走过连余光也未曾施舍,她依旧是抿唇一笑,对面前的人说:“这是药方,按时服药,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诚和医馆家喻户晓,又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姑娘轰轰烈烈的情史,还得益于她定下的规矩。
药材价格普遍价高利多,达官显贵倒是罢了,寻常人却是连病都不敢得的,只因买药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姑娘的医馆开了一阵子,便放出消息,凡贫苦者来医馆看病,所有价格均减三成。
不仅如此,每月有两天是医馆的义诊日,此日看病不分大病小病,医馆不收任何费用。
今日便是诚和医馆的义诊日。
方应看走在路上,薄唇紧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侯府本就建在清幽之处,一路上除了他和彭尖,再无他人。清晨的日光并不炎烈,只透过树枝细碎地铺洒在地面上,足履踏过,斑驳浮动,宁静地如同一幅上好的墨笔。
但是偏有稀疏的人声传来,打破了这惊世之作。
沿着侯府这条街走到头,便是诚和医馆了。
方应看不允许有人住在这条街上,她便买了这条街尽头的第一家铺子,住在了离方应看最近的地方。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画面。
一街之隔,这边幽静安宁,那边人声鼎沸。
今日来看病的多是穷苦之人,进进出出似是要把医馆的门槛踩烂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从馆内延伸出来,将整条街也劈成了两半。
方应看说:“每月两天的义诊,又能博得众人的赞誉,又能顺便恶心我一把,我若是因为太吵来她这寻事,便可以再给我加一条罔顾民生疾苦的罪状。”
“这个女人,还挺有意思的。”
彭尖擦了擦冷汗,说:“那……侯爷打算怎么办?”
“她不过是想坏我的名声。”方应看笑道,“可我,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声。”
坐在桌后的姑娘正认真地替一位老妪把脉,眉头紧锁目光深沉,等到身边的女孩将包好的药材交给正在等候的男人后,她才缓缓舒展眉目。
“高热并发咳喘,治表固然容易,但我看您体内似有顽疾,不根除的话难保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病症。”
她一边说着,手下运笔如飞,熟练地开出了一张药方,随后递给了身侧的女孩。
女孩点点头便去房后抓药了。
方应看迈入医馆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从未正眼瞧过这个被汴京闺秀们当做笑话谈论了好几年的姑娘,即使她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李师师,方应看依旧记不住她的样貌。
只记得她总是穿着一身嫩绿柔白的衣裳,扔进她的药铺里就是活脱脱的一株药草。
如今像这样认真地端详她的模样竟还是第一次。
方应看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踱步至她的案前,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正闭目把脉的姑娘没有理会,直到确定了脉象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只看了一眼,她便怔住了。
“方侯爷?”
方应看道:“是我。”
姑娘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问:“侯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啦?”
方应看笑道:“因为我想来看看……大清早的是谁在扰民?”
只一句话,轻巧地将过错推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解释道:“对不起呀,我已经嘱托过来看诊的人们莫要大声喧哗,安静排队便可,但是病有大小,老幼痛得狠了,发出些声响也是难免的。”
她这一套说辞很是完美,方应看也挑不出什么刺,待他还想说话时,一直被姑娘搭着脉的妇人轻声叫了一声:“大夫……”
姑娘连忙应了一声,又看了眼方应看。
方应看想起来他今日来还有别的话要同她说,所以有点强硬地说道:“把这个治完就关门吧,我有事跟你说。”
姑娘却摇了摇头:“今天来的大多都是贫苦之人,看病抓药如此昂贵,若我今天不看完,他们只能等下一个初一了。”
方应看皱眉看向长长的队伍,过了好一会儿才对身旁的彭尖说:“彭尖,把这些人带到别的医馆,费用我出了。”
这下不止彭尖,连姑娘也愣住了。
她急忙说道:“不用……我会很快看完的,侯爷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方应看问:“你觉得我付不起这点钱?”
姑娘听得一头雾水:白花钱和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
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彭尖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前来问诊的人们都安置走了。
拥挤的医馆一下子空荡荡地。
方应看随意地拿起姑娘搁置在一旁的账册翻了几页,声音是十足的嘲笑:“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穷的医馆。”
“侯爷就别笑我啦。”被赤裸裸地嘲讽并没有使姑娘恼羞成怒,她声音轻柔,“以前总看那些大夫啊医馆老板啊很是富有,所以才下决心学医,却没想到这条路这么难走。”
方应看说:“你要是不做什么义诊,赚钱自然也不在话下。”
言下之意还是对她义诊不满。
姑娘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那要是我说……”方应看眯着眼睛,“我不喜欢呢?”
这话实在是有点霸道了,但是再论起方应看的为人,倒也不算什么奇怪事。
毕竟他是个喜怒无常是非不分的方侯爷。
姑娘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
“嗯,这个理由还是有点说服力的。”她说,“但是我还有一个小的要求。”
“你说。”
世上没有方应看做不成的事。
方应看也想听听这个姑娘能够提出什么条件。
她眉眼弯弯,颊边漾起了浅浅的梨涡:“我想做神通侯府的府内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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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瓦肆的说书先生扇子“啪”地一合,眼睛扫过台下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姑娘们,说:“所以,这诚和呀,便住进了方府。”
姑娘无名无姓,所以市井之间就用她的医馆名“诚和”来唤她。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原来是有姑娘咬牙切齿地扯断了手中的帕子。
有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要进方府,奈何方小侯爷眼光颇高,纵使她们挤破了头,方府大门一闭,照样都是无用功。
如今第一个踏进方府大门的,竟然是那个她们根本瞧不起的诚和。
名门闺秀们都失眠了,诚和姑娘却在烦恼着另一件事。
她提着行李站在神通侯府的大门前,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
前几日方应看破天荒地来找她,她很努力地抑制住了自己雀跃的心情,将眉宇唇边的喜悦都妥帖地收好了。
当方应看问她要什么条件的时候,她大脑如同浆糊一样,想也没想就说要做方府的大夫。
更让她惊讶的是,方应看答应了。
待方应看摇着扇子走出医馆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红着脸,转身跑进卧房去收拾东西。
彭尖早已在大门口候着了,看到她后便将她带进了府内,绕过了雕栏画栋、亭台回廊,拐进了一侧小院里。
“这里便是姑娘的住处了,虽然没人居住过,但是侍女会定期来打扫,所以看着还干净。”彭尖推开了房门,将姑娘的包裹放了下来。“隔壁便是药房,姑娘可以随意出入。”
“姑娘可以先好好休息几天,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会再提醒姑娘的。”
看交代地差不多了,彭尖便离开了。
方应看坐在书房的软椅上,看着窗外彭尖带着姑娘走到他安排好的住处,眼底有明明灭灭的光。
姑娘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并不一样。
他想,不顾自己的名声,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求他,被大家耻笑却毫无反应的女子,应是一副死缠烂打、娇笑谄媚的模样。
而她现在的样子,于他而言十分陌生。
似乎有些淡漠和疏离,讲话时也是礼貌而柔和的,只有亮晶晶的眼睛和蕴藏着狡黠的梨涡能显示出她的古灵精怪。
方应看觉得她很新鲜,况且方府也确实没有什么大夫,所以便答应了她。
不知道这个诚和姑娘,会用什么方法来得到神通侯府女主人的名头。
姑娘在方府住了下来。
此时还正是炎炎夏日,隔三差五便有中暑的下人侍女跑去那个清幽的小院子开药。
方应看来时,她正送走了最后一个侍女。
“侯爷哪里不舒服?”
她是大夫,已经习惯了第一句话便是关心来人病痛。
方应看说:“一想到我这府上多了个闲人,浑身都不舒服。”
姑娘笑道:“侯爷若是觉得我太闲,只需一句话,洗衣浇花做饭我都可以做。”
大夫确实是侯府最轻松的活计,因为常跟药材打交道,所以一人独占了一个院子,病人又不是时时都有,她多数时间都是在研究新药或是研读遗著。
方应看摇头:“什么都让你一人做了,别人还不得说我堂堂侯爷,连几个下人都雇不起?”
姑娘觉得这个方侯爷真是个古怪脾气,又嫌自己太闲,又不愿意让自己多做几份活。
她转身从桌上拿起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布囊,递给了方应看。
“这个给你。”
方应看接过了那个布囊,一眼便认出那是府上刚进的缎子,打算让绣娘再裁一身衣服的。
他掂了掂手中的物件,闻到了一股暗暗的香气。
“香包?”他说,“这匹布料可不便宜,你就用它来缝这种小玩物?”
说心疼钱他方应看还不至于,只是找点她的麻烦而已。
姑娘解释道:“只是绣娘做完衣裳留下的边角料罢了,她前两天有些高热来我这开药,我才向她讨了点裁剩下的料子。”
“你倒是物尽其用。”
“最近天热,容易令人心浮气躁,我用药材配了一味香出来,常常配在身上可以缓解燥热,清心安神。”
看着姑娘认真的面庞,方应看缓缓取下了腰间佩着的玉石,将香囊挂了上去。
姑娘的绣工不错,佩在方应看身上倒也合适。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确实玲珑剔透。不过我想,你花这么多心思总不会是想要我几句褒奖吧?”
姑娘被戳破了之后,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听闻过几日便是城中的百花宴,我想请侯爷带我去看看。”
这种小事对于方应看来说不值一提,不过百花宴虽然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出入,但人多时平民百姓混进去,看门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诚和想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稍微一想便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装作已经可以和他同进同出的样子。
于是方应看明知故问道:“百花宴如今几乎人人都能随意出入,你又何须我带你进去?”
果不其然,姑娘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应看欣赏够了她窘迫的模样,正想应了她这件事,没想到她嘴唇张了张,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磕磕绊绊地差点把舌头咬断。
“因为……去年我……溜进百花宴……看你……你瞥了我一眼……我没站稳……把一盆魏紫踢翻了……”
“被守卫赶出去后……我一个人就进不去百花宴了。”
方应看愣了一下,问:“所以你让我带你去,是为了?”
“看花啊。”
彭尖有事四处找不到方应看,听下人说方应看去了诚和姑娘的小院,又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刚好碰到了从那里离开的方应看。
他气还没喘匀,就看到方应看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彭尖小心地叫了一声:“侯爷。”
方应看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没到发脾气的程度,只是冷冷地说:“什么事?”
“您让我查的李家的那件事,刚才有新消息送来。”
“密函呢?”
“我放在书房了。”
“嗯。”方应看点点头,抬脚向书房走去,余光瞥到彭尖腰间鼓鼓的,便顺口问道:“你腰带里藏了什么?”
彭尖愣了一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
“您是说这个?”彭尖解释道,“几日前我帮别人去姑娘那取药时,姑娘说她看这阵子天太热,就用药材配了一些香囊,带在身上可以平心静气,给我们每人都送了一个。”
“你是说,府上每个人都有?”方应看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只有微眯的眼睛表达了他此刻的情绪。
彭尖当然听不出方应看的不悦。
“是的。侯爷您说,这人啊果然还是得交往后才能看出来些门道,以往只是听别人说姑娘如何,我还以为她是个没规没矩的女子,如今认识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姑娘可是个心地善良和善温婉的人呢。”
彭尖说得开心,方应看听着就没那么开心了。
本来诚和用一个小香囊换百花宴之行只为赏花就已经令他很不快了,结果这个香囊还不是独送给他的,甚至人手一个。
方应看也不知道他是在气自己独有的变成了烂大街的,还是在气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姑娘这样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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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很不痛快。
但是不痛快归不痛快,答应了别人的事,他还是会做到的。
诚和姑娘出门前带了一把纸伞,腰间也挂着一个小香囊,她还给上面缝了一个小铃铛,走起路来有悦耳的叮当声。
方应看走着走着,突然说:“把你的香囊摘了,太吵。”
姑娘上扬的嘴角塌下去了一点,明显有些不乐意:“街上的人声可比我的铃铛声大得多呢。”
方应看看了他一眼。
她乖乖地将手伸向香囊,却没有摘下来,而是捏住上面的一根线轻扯了一下,那个铃铛便落进了她的手心。
“只把它拿下来就好了吧?”姑娘摇了摇铃铛,下意识地看向方应看的腰间,却没看到本应挂在那里的香囊。
她更不乐意了:“我送你的香囊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方应看就冷笑了一声:“本侯从不佩戴烂大街的玩意儿。”
“咦?”姑娘怔了怔,嘴里溜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转而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捂着嘴吃吃地笑道:“我给侯爷的那个,可是汴京最贵的锦缎和金线制成的,所用药草也是我重新一样样配好的。”
“更何况,”她说,“我只亲手缝了两个,一个是我身上这个,一个送给了你,其他的都是我请府上的侍女姐姐帮我的。哪里来的烂大街之说呀?”
跟在他身旁的姑娘像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笑得眯起了眼睛。
被她摆了一道又一道的方应看却不怎么生气,内心反而滋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有点像今天落在身上的日光,暖融融的,令他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你这女人……”
“嗯?”姑娘偏头看着他,“我这女人……是不是对你很好?”
方应看大笑:“若是送我点小玩意儿就是对我好,那对我好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汴京百花宴作为一年一度的盛会,来看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
诚和随着方应看进了宴会,看守的守卫看到她本来想拦下来,但是又看到她身旁的方侯爷,手抬起了一点,被方侯爷瞧了一下,又蔫蔫地缩了回去。
进去之后诚和便像只小蜜蜂,这边看看那边闻闻,虽然随着方应看不急不缓的脚步并不敢离开他太远,但方应看觉得,他若是开口,她一定会溜进人群转眼就不见了。
百花宴年年如此,方应看已经看腻了,所以目光一直落在身侧的姑娘身上。
看她微笑着赏花的模样要比看花有趣的多。
起初还是方应看领着她走,后来逐渐变成了方应看跟着她走,防止他们被人群冲散。
越至正午人越多,方应看看她还是那副兴奋的模样,索性握住了她的手。
还在看着一盆牡丹的姑娘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蓦地回过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又抬头看方应看。
方应看看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
“你……你做什么?”
她小声问道。
“我怕我养的小宠物走丢了,只好牵一下。”
她转过头不再看着他,方应看发现她连耳根都变成了嫣红。
“以前不是总说喜欢我,要做我神通侯府的女主人吗?怎么如今被我牵个手就说不出话了?”
她背着脑袋,闷声道:“我可没说过。”
死鸭子嘴硬。
被她戏弄了这么几次,现在逮住了这么好一个机会,方应看当然不会放过。
他又问:“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在我方府附近买房产?”
姑娘被他牵着向前走,迎着温暖的日光和芬芳的花香,身边是擦肩而过的游人。
她声音温软:“因为您脾气实在不好,所以方府附近的房子都卖不出去,只好将价格降了好几成,我不过是捡漏而已。”
方应看轻笑了一声,也不戳破她。
有些事,他明白就好,至于是否能亲耳听到,便没那么重要了。
百花宴过后,彭尖明显的感觉到侯爷对姑娘的态度有了一些变化。
会时不时问问姑娘最近在做些什么,或是让他去姑娘那取些药草,取回来也不用,就搁在桌旁,过阵子又让他送回到药方里。
彭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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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和姑娘住进方府的第二年,雁门附近有小镇爆发了瘟疫。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边境之地多战火,战争之后横尸沙场若无人收尸,很容易闹出什么疫病。
但这次疫病迟迟压不下去,边境住民哀声遍野,有身体还算康健的人千里迢迢来了汴京求助,渐渐闹到了金殿之上。
瘟疫是要人命的东西,所以朝堂上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去那鬼地方。
方应看坐在桌前,拿着彭尖送来的密报扫了几眼,抿了口茶,说道:“确定吗?”
“确定。是小石亲眼所见。”
“倒是会躲。”方应看嗤笑一声,“也不怕自己染了病死在那里。”
彭尖犹豫道:“那侯爷……要暂时放过他吗?”
方应看摆摆手:“李家那个大狐狸好不容易露出点马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要再找他的罪状就没那么容易了。”
沉吟了一会儿,他做了决定。
“彭尖,吩咐下去,挑几个手脚利索胆子大的,过几天我们就去雁门关。”
“侯爷……”彭尖还想再劝几句,但是见方应看如此坚决,只好作罢,应了后退了出去。
方应看又寻出了以前搜集到的线索,一个个仔细地看了过去。
书房的香炉燃着龙涎香,淡淡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方应看将厚厚的密报整理整齐,忽然觉得有点困乏。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在下一刻,书房的门便被敲响了。
“进来。”
得到允许后,诚和姑娘推开门走了进来。
方应看原本淡漠冷硬的面容在看到她后变得柔和,嘴角也染上了笑意。
“找我什么事?”
姑娘走到他的面前,有点忧心忡忡的,蹙着眉问道:“我听彭尖说,你要去雁门关?”
方应看没有否认,只问:“他找过你了?”
姑娘摇摇头:“他没有找过我,是我去厨房的路上看他有些愁眉苦脸,这才问他的。”
方应看这才看到他手中端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的应该是粥。
“无事不登三宝殿。”方应看笑道,“又有什么事求我?”
姑娘气鼓鼓地将碗放在了他面前,想说些什么话来表达一下她的不满,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她踌躇了一会儿,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方应看本来执着勺子搅拌尚有些烫口的粥,听到这句话后马上拒绝道:“不行。”
他看向她,说:“你留在府上。”
姑娘显然不想接受这个安排,又说:“我是你府上的大夫,现在雁门关瘟疫横行,我定要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我自会注意。”方应看说,“此去雁门关不比江南游乐,环境险恶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是留在汴京我比较放心。”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她却弯起了嘴角。
“侯爷,我还不是神通侯府的女主人呢,怎么你就已经要给我女主人的待遇啦?”
方应看也笑:“你别的不怎么上心,这个倒是惦记得紧。”
“因为总是够不着,所以才念念不忘。”姑娘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是细碎的光芒,“你说要挑几个手脚利索胆子大的,我不但符合这些条件,而且还会看病,侯爷带上我不是会省很多事吗?”
方应看低头舀了一勺粥,尝了一口后问道:“不像是白粥,你加了别的东西?”
姑娘说:“加了一点养胃的药材,我已经做了些处理,不会有苦味的。”
方应看将勺子放回碗里,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说道:“看在你的粥味道挺合我心意的份上,我同意了。”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淡淡的龙涎香气逐渐萦绕在鼻尖,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方应看脸颊温暖的触感。
这样暧昧的姿势令她有些慌乱地退出了那个宽阔的胸膛,小声嘟囔着:“同意也不用靠这么近来说吧。”
方应看看起来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凝着笑意。
“我只是离你近点,你便这么慌乱,这副模样又怎么能担得起我方府夫人的名号?”
相处了这么久,方应看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气,她就像一只小狐狸,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还可以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实际脑袋里都是一些狡猾的小点子。
但当她的计谋被识破之后,她就会变成一只炸毛的小狐狸,龇牙咧嘴地看起来凶狠,你将手伸过去,她却还是会吐出舌尖轻轻地舔一舔。
有时候她的表演实在拙劣,但他还是乐在其中,陪着她胡闹,任她“为非作歹”,似乎只要面对着这个姑娘,他就有极大的容忍力。
诚和曾经认真地问过他,是否想过让神通侯府多一位女主人。
她笑着说:“如果你想过的话,这就证明我不是没有机会。”
方应看那时说的是:“没有。”
她便再也不提这件事,一心做好神通侯府的大夫。
方应看坐回椅子上,又端起碗喝了一口。
不管怎么尝,都没有一丝苦味。
他确实没有考虑过娶妻之事。
“在去年的百花宴之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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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尖选的马都是脚力强劲的好马,没几天就已经到了雁门关附近早已置办好的住处。
从马车上下来,诚和有些晕晕乎乎的。
来雁门关的路实在是不平坦,她坐在马车里一直在晃悠,颠得她实在难受,直到站在地上也是昏沉地站不稳身子。
方应看见她连路都走不了,皱了一下眉头。
彭尖是很机灵的,看到方应看的表情,马上走过来说:“姑娘怕是坐不惯马车,属下扶她进去吧。”
方应看没搭理他,将扇子收回衣襟内,手一伸便将她抱了起来。
彭尖惊得愣在了那里。
姑娘自身体腾空后便清醒了一点,眨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侯爷……你这……不合规矩……”
她能感受到方应看的胸膛有略微的震动,随后耳畔便传来他含着笑的声音:“你是我方府的人,在方府,我就是规矩。”
她脑子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头一偏便昏睡了过去。
等诚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极暗了。
方应看正坐在她的床边,就着烛灯的光芒翻阅手中的文册。
待听到了身后的细微声响后,他回过了头,正对上她迷茫的目光。
乖巧地模样令方应看浮躁的情绪顿时平静了下来,他说:“你死缠烂打地求我带你过来,结果我还没病,大夫就先病倒了。”
语调轻柔,说着责备的话,却听不出一点责备的意思。
姑娘撑起了身子,认真道:“我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但你要是生病了,可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的。”
不知是雁门关萧瑟肃杀的氛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致,诚和一来到这里,似乎就变得严肃许多。
方应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我又不会赶你回去,怎么还真的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她垂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轻声说:“那个村子里,有哭声。”
方应看说:“瘟疫未除,身体康健之人早已弃村而去,独留妇孺老幼留在这里,或是亲眼看着身边人断气,或是每天活在病痛中等死,哭声如何不断肠?”
他们将住处选在了另外一个尚还安全的镇子里,但若不及时压制,疫情迟早会蔓延到这里。
诚和坐在马车上时,虽然头脑昏沉,却还能听到车窗外传来的痛苦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她不禁捂住了口鼻,生怕自己干呕出来。
方应看没有粉饰太平,没有对她说这里很安全听不到哭声。
那些血淋淋的,都是每天在发生的事实,他将这个最真实的世界展现在诚和的面前。
也将最真实的他展现在诚和面前。
好听的温言软语谁都会说,但方应看知道,她不需要。
姑娘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只是有些悲伤,即使强撑着露出笑容,还是遮掩不住疲惫的神色。
她说:“雁门哀鸿遍野,汴京却歌舞升平。我无数次路过太学馆,听里面的少年谈论如何治国安邦体恤民生疾苦。”
“如今边境瘟疫爆发,却无一人愿来治理。”
方应看说:“世人多是惜命,不到迫不得已又怎会主动前来。”
“方应看。”这是诚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若没有你要调查的这件事,你会来么?”
桌上烛影摇晃,映得方应看的面庞明明灭灭。
他说:“我不会来。”
在诚和安宁的目光中,他说:“朝堂国事若需要我,我便做一枚棋子,纵使浮沉不能如我所想,我也甘愿。”
“但在这里,我来,及不上一个医者甚至一车草药。”
方应看从来都明确着自己的目标,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仅凭一腔热血能够做成的事实在有限,他必须舍弃一些,才能够获得他想要得到的。
诚和终于笑了,少女柔软的笑颜驱散了一室的料峭寒意。
她笑意清浅:“你说得对。你还有需要你去做的事。”
查找线索的事情宜早不宜晚,第二日清晨方应看便带着彭尖和几个身手不凡的侍卫出门了。
瘟疫横行的村子果然是一片残破之景,方应看一行人拿出诚和用特制药草熏泡过的帕子捂住口鼻,走进了村里。
帕子上有药草的苦涩味,但更多的是花香。
诚和虽然整日都在和药草打交道,给他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刺鼻的药味。
李家的人果然如主子一样狡猾,方应看一家家地搜过去也没能找到他。
最后他们又绕回了村口,却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朝一个方向走去。
方应看只使了个眼色,彭尖便会意地走上前去询问。
“他们说,村口第一家来了位大夫,免费帮他们诊治病情,所以都在往那里走。”
方应看只愣了一瞬,立刻变了脸色,马上朝人流的方向赶去。
等他赶到了那户家门口,蓦地有些恍惚。
在大半年前,他初见她的那天,也是这样,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而她坐在桌前,认真地替每一个来看病的病人诊治。
这次方应看没有闯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外,将后来的彭尖等人也拦在了身后,耐心地等她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送走了最后一个人,绿衣姑娘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腿酸麻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不过她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她怔住了,愣愣地叫了一声:“侯爷?”
方应看扶着她站稳身子,脸上满是不悦,皱眉道:“趁我不注意便跑来这里,当真不怕自己也染上病?”
即使被训斥了,姑娘依旧是微微笑着,说:“我是医者,治病救人便是我应该去做的事。”
方应看说:“要是你为了救人自己也患了病,那谁又能来救我?”
这话说得很直白,诚和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方应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并不是他。
他牵起她的手,走出门,向住处走去。
彭尖早已带着侍卫们回去了。
一路上皆是枯黄的树木叶丛,地上皲裂出深深的沟壑,一点儿平整的地方都找不到。
方应看牵着她的手,内心酸酸涨涨地,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
姑娘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唇瓣紧抿。
方应看慢慢地走着,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抬起头,看向身侧高大俊秀的身影。
方应看问:“你为何一定要跟着我来雁门关?”
姑娘沉默着,目光微垂,唇瓣抖了抖,似在斟酌字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雁门关瘟疫迟迟无法压制,我来只为医者之心。”
“疫病极易传染,不怕吗?”
她摇了摇头:“在我还跟着师傅学医时,师傅曾给我念过一本医书。上面说……‘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方应看没有再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世上可有你怕的东西?”
她想了想,说道:“我怕你记忆力太好。”
“为何?”
“……这样你就会一直记得我戏弄过你好多次了。”
在这之后的几天,方应看依旧是每天都要出去寻捕那条线索,他不再阻拦着诚和,反而亲自将她带到村口,看着她背着药箱走进村子,等到下午再来到村口,接她回去。
她近乎固执地坚持为村中感染瘟疫之人治病,方应看就尊重她的坚持。
有时她累到连回家的路都走不动,方应看便抱着她回去,看她埋头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平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功夫不负有心人,方应看终于抓到了那个从李家逃出来的人,从他嘴里撬出了不少李家的罪状。
而他们回汴京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诚和扶着方应看跳上马上,还是不放心地回头问道:“真的会有大夫来吗?”
方应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佯怒道:“我方应看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她这才放心地钻进了车里。
她已经大概了解了这次瘟疫的情况,只需要方应看派来的大夫和药草一到,这里的疫病便会得到有效的控制。
方应看待她真的很好。
但是她还记得,方应看说过,他从未想过娶妻。
回到汴京后,诚和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方应看心里欢喜她,因此事事依着她,陪她去河边放灯,去市井喝他从来都不会喝的茶,去勾栏瓦肆听老掉牙的话本。
多数时候他看得都不是灯,而是身边姑娘满足的笑颜;听得也不是话本,而是她温软的呢喃。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么下去,宠着她,让她真正变成神通侯府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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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毒蛊,药石罔医。
方应看树敌过多,终是在一次去往雪原调查的途中中了李家的奸计。
诚和急匆匆地策马赶到雪原下的镇子,她不会骑马,只能死死地抓着缰绳,跟着前面带路的侍从,一路风雪地到达了方应看的身边。
她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又强撑着爬了起来,向院内跑去。
彭尖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连忙推开门将她带了进来。
她白着脸走到了方应看的床前,待看清方应看的状况后,脸上更是血色尽褪。
“姑娘……”彭尖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担心地叫道。
她坐了下来,冰凉的手指快要搭上他的手腕时,她又蓦地收了回来,放在嘴边呵了几口气,待手指暖热后才复又放回去把脉。
彭尖踌躇道:“已经有大夫看过了……说……不会治……这里太偏远,我实在找不着更好的大夫……”
“是蛊。”诚和连声音都在发抖,像是冷极,“蛊虫入体,脉象不似寻常病症,他们自然看不出什么病症。”
“那……”
听到方应看中蛊,彭尖心更凉了几分,又怕眼前的姑娘崩溃,所以也只是小心地问道:“姑娘可……”
“我可以治。”
她说。
彭尖愣住了。
“我可以治。”她回头看向彭尖,“但我需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谁也不许进来。”
诚和医术在汴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彭尖点点头,退了出去。
门轻轻地合上了。
这一合便是一夜。
虽然早已过了两个时辰,在姑娘推开门之前,彭尖依旧不敢随意敲门。
天色微亮之时,门内终于传出来了微弱的呼唤声:“进来吧。”
彭尖立刻推门走了进去,却被满室的血色吓了一跳。
他以前杀人再多,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刺目的红。
血液蜿蜒着流了一地,床前桌上都被染成了红色,诚和一身嫩绿的衣裳也被红色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姑娘,这……”
她站起身,像是极为困乏,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了,声音非常虚弱:“没事了……”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倒在了地上。
这些情景,彭尖都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方应看。
诚和站在一旁,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大气也不敢出。
方应看半躺在床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面上看不出喜怒。
“你出去吧。”他说。
等彭尖离开后,方应看这才看向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姑娘。
“过来吧。”方应看说。
她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方应看,没有动。
“现在知道怕了?”方应看说。
她抖了一下,乖乖地走到方应看面前,坐在了他的床边。
方应看伸手抚了抚她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手腕,眼底是心疼与怜惜。
“你到底是如何帮我拔蛊的?”
她抿抿唇,轻声说:“蛊虫乃至毒之物,要拔蛊只能以毒攻毒。”
“我带来了一对蛊虫,将子蛊种到你的体内,而母蛊种进我身体里,待子蛊将你体内的蛊虫吃掉后,我再用血将子蛊引出来。”
“那彭尖刚才说,满房间都是血……”
“这里太冷……母蛊不太活跃,伤口又容易被冻住,所以……”
方应看一阵后怕,连声音也变得阴冷起来:“所以你一晚上一直在把愈合的伤口割开?”
姑娘缓缓地点头。
方应看伸手一扯,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下巴抵着诚和柔软的黑发,叹道:“你会死的,知道吗?”
她迟钝地点头。
“那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为何?为何?
答案似乎已经在嘴边了。
诚和倚在方应看的胸口,感觉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方应看又说:“难不成你又要背《大医精诚》了?”
姑娘慢慢说道:“若我不救你,我自然可以活下来。”
“我是医者,一日最多可救百十人,终我一生能救的不过数十万人。而你是侯爷,若你活着,大宋便多一分希望,你能救的又何止万人。”
方应看搁在她肩头的手抖了又抖,终是抱住了她,喉咙发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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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侯爷健健康康地回到了汴京。
他将所有搜集到的蛛丝马迹整理成一份无法反驳的罪状,于朝堂之上一箭穿心。
年过半百的男人跪在地上,面前长长的文书是方应看日夜不休最终列出的罪行。
在回往神通侯府的路上,彭尖看起来很兴奋,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不枉侯爷这么久以来的调查,那个老奸臣终于被下狱了,侯爷这下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方应看没有彭尖那么喜形于色,但心情也挺不错,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今晚汴京有湖上泛舟,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就等带着诚和去游玩一番。
他已经想好了要跟她一起做些什么,要怎么对她说他要娶她为妻,要怎么宠她护她一世。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府里没有那个嫩绿的身影。
再见到她时,是在大宋的狱中。
她窝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手腕和脚腕上是沉重的铁链,移动间能听到冰冷的碰撞声。
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破旧了。
她抬头看着铁栏外的方应看,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一如往昔。
方应看说:“你是李家人?”
诚和点头:“我是他的小女儿。”
方应看又问:“为何一直不说?”
诚和挪了一下发麻的腿,小声道:“我自小不喜琴棋书画,一心学医,母亲当时只是一妾室,觉得我这样不能讨得父亲喜欢,实在丢人,所以将我赶出了家门。”
方应看才想起来,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诚和会去学医。
诚和听到他的问题,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绵长,没有焦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侯爷还记得,除了在汴京,还在哪见过李大人吗?”
方应看愣了一下,随后想了想,说:“碧血营。”
那是他还在碧血营的时候,李大人曾经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过碧血营。
他猛地怔住了。
在雁门关,他问诚和,有什么是她怕的。
她说,她怕他记忆力太好。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诚和怕他想起来他们以前是见过的。
甚至是很要好的。
那时的诚和,还是个小小的小不点,跟随他父亲来到了碧血营,因为无聊所以经常跟在一名和蔼的军医身后帮他整理药材。
有一日,她弄丢了一味很重要的药草,又不敢告诉军医,只好偷偷来找他。
于是他带着诚和走进了大漠,在一处沙丘上找到了那株珍贵的药草。
他还想起来,他将药草交给诚和的时候曾说过:“你应当是个很好的大夫。”
不过一句戏言。
方应看看着面前牢狱内的诚和,她灰头土脸,衣服又脏又破。
唯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她是李家的女儿,她早就知道他在查足以用来推翻李家的罪状。
她没有阻止,也深知自己的结局。
她说要做神通侯府的女主人。
方应看给了她三次机会。
他问她,为什么要在侯府附近置办房产?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去雁门关?
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方应看想,只要诚和说出口,那这神通侯府女主人的位置,他一定会给她。
但是她说房产便宜、背《大医精诚》、谈家国天下。
唯独不说爱他、欢喜他。
“你有很多个机会阻止我,甚至只要你不出手,我自会死在冰天雪地里。”
方应看说。
“为什么不做?”
诚和眨眨眼睛,说:“在雪原时,我便已经回答过了。”
——我是医者,一日最多可救百十人,终我一生能救的不过数十万人,而你是侯爷,若你活着,大宋便多一分希望,你能救的又何止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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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瓦肆的说书人今天又多了新的故事,关于那个爱方小侯爷爱到痴傻的医馆姑娘。
等到茶凉之时,有小姐忍不住问道:“她不会后悔吗?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说书人笑道:“不,她所追求的,或许永远也得不到。”
“但是她所坚持的,侯爷都替她好好地守住了。”
————end.————